小女结巴

赐予我生的希望,我便视你为神

藤蔓 生子篇 下

汽车驶进天津繁华的街区,街上灯火辉煌,霓虹灯像不要钱似的,从街头参差不齐的罗列到街尾, 到给堆积着铅色的浓云的天空填上一笔艳红。


来势汹汹的北风怒吼着涌向街角的行人,衣着单薄的仆人、车夫被冻得瑟瑟发抖,低眉顺眼的蜷缩着身体,等待挑选物件的主子出来。


各商铺的老板们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,忙着招待自己店里的贵客。天津叫得出名号的人物,家眷几乎都是这条街的常客。


人总爱給自己分成三六九等,哪怕都是权贵也非要分个新旧。


各家的夫人、小姐怕短了自家的气势,不长的街区竟成为争奇斗艳的场所,从做派到言语生怕被别人比下去。


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匆忙的走过胭脂店,不长眼的撞上不知道那家的小姐,被下人恶狠狠的推倒在地。


掺杂着泥土的污雪沾满小男孩的衣服,使脏乱不堪的衣服更加不堪入目。


脏到发亮的棉帽扣在男孩的低怂的脑袋上,黑漆漆的帽子在霓虹灯的照耀中泛着油光,上面被火星灼出的几个窟窿眼,成为黑黝黝的洞口空隆隆的灌着冷风,里面已然没有棉花。


在权贵家中做下人的,仗着主子的蒙荫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,小姐只皱了皱眉,下人便狗仗人势骂骂咧咧向男孩啐了两口口水。


周围指着贵客吃饭的老板和伙计漠然的看着这一切,胭脂店的老板还怕扫了顾客的雅兴,连忙走上前又气冲冲的补上几句,随后弓着腰恭敬的请人入门。


人流鼎沸的街道中,小男孩像是一个小插曲,路过的人较有兴趣的看上几眼便又忙着自己的事情,徒留一个衣着褴褛的小孩唐突的孤零零的坐在冰冷的泥雪上。


袁九让随行的保镖带小孩去医院,看着贺涵拿出一个小钱袋扔給保镖又嘱咐了几句,缓缓的闭上眼。


不是所有人都能遇见自己的贵人,她不是袁武吉,没有多余的善心。


如今天津卫最不缺的就是穷苦人,动乱的世道对权贵没什么影响,可能还会借此小赚一笔,真正受罪的都是百姓。


可谁又不是这八角笼里的困兽呢?黑永远都是黑的,上不得这帮权贵的桌子,如今已然自顾不暇,谁又能顾得上别人。


车外的灯火不停的映入袁九麻木的眸子上,精致的面容像是仿真的蜡像,美艳动人却毫无生气。


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,那双深浅不一的眸子才富有光彩,只见她用扇子敲了敲贺涵的椅背,眉宇间透露着担忧,催促贺涵快点开。


今早起来袁武吉脸色便比平常苍白几分,毕竟这几天就要生了,袁九心里比袁武吉还焦虑,想要推了今天的酒局在家里陪着,袁武吉却嫌弃她在家里紧张兮兮的碍眼,非要她出来。


唉。


纤长的睫毛在灯火交错之中像蝴蝶的翅膀,轻轻颤动。


她永远都看不透袁武吉在想些什么。


明明怕痛的人却极能忍,一会见不到她人影就喊人寻自己的人是他,撵自己走的人也是他。


明明人天天就在她眼前,却总觉的袁武吉周围像围满了无形的缠丝,她斩断一层便又出现一层。


袁九看见在袁武吉庭院里疾步出入的人,心里道声不好。提起内劲就往屋里冲,谁知还没踏入门,就被里面的人一掌推了出来。


袁武吉压抑着的痛吟声不断从屋里传出,乱了袁九的心神,这四年的修身养性化为乌有,一双猫眼闪过一丝血红,压在体内的杀气瞬间迸发开来,冷清淡然的气质荡然无存,那似乎要化为实质的煞气让她看起来像浴血的修罗。


不由让人想到,能在四年的时间里,让天津卫人人称她一声九爷,不无道理。


袁九也管不了自己此时做法是否得体,将将止住身形就抽出藏在小腿的短刀,右腿猛地蹬在石地上,整个人像飞起一般直奔门口。


师爷从里面走出来,无奈的扫了一眼架在自己颈间的刀刃,颇感头疼的后悔应下这件事。


“九爷,吉爷说你不能进去。”


袁九像个木头似的站在她和袁武吉的屋子外面,里面的人自从听到门外的动静便没了声响。


到是冒着热气的清水一盆盆往屋里送,浸染了血污在一盆盆端出来,血腥味充斥在庭院的空气中。


数九的寒风吹在袁九的身上,黑色的披风像是系在一个严丝合缝插入地面的木桩上,随风飘扬。


她的眼神深邃而呆滞,紧随着那一盆盆污水,好似身体的五感只剩下这一感。


庭院里的灯火通明,刺眼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,亮光像带着炽热的温度不停的烘烤着,四周的黑暗因为过高的温度而扭动,体内的水分被蒸腾散入空气中,连带双腿无力的打颤,身体都跟着不由的抖动。


空气中的气味变成粘稠的液体顺着鼻腔进入胃里,沾在胃壁凝固,干涩的扯拽着脆弱的内壁,她伸出手掌用力的按压着胃部,想要制止不断袭来的呕吐感,但冰冷的寒气却加重的刺激到胃部。


她猛地捂住嘴,摇摇晃晃的来到院子里的梅树下,纤细的手指紧抓着粗壮的树干,整个人紧绷的对折,撕心裂肺的吐起来。


回首这二十几载的岁月,袁九第一次感到害怕。


一个人身上存有多少血液没有人比她更清楚,在她看来端出来一盆盆的是袁武吉的命。


她不信命,刀口舔血过日子的人只信自己。但这一刻,她希望真的有神。


袁九瘫靠在树干上,眯起眼望向漆黑的天空,僵硬的挺直腰,向着满天神佛虔诚的祈求,只要袁武吉平安,她怎样都无所谓。


师爷走到袁九身边,望着六神无主的小丫头,鼠眼里存有几分心疼和欣慰,他上前拢了拢袁九的披肩,轻柔的开口,“你知道吉爷为什么不让你进去吗?”。


袁九看着师爷,这个她在海河帮时对她不错的长辈,一双猫眼无助的眨了眨,莫名的委屈填满双眼,轻轻的摇了摇头,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。


“唉,两个傻子。”师爷伸出手指擦去袁九脸上的泪痕,又开口补到,“我们这帮人,没你运气好,都是从小靠天养的孩子,因为想活命才入了帮派,却想不到入了这一行,这辈子命都不是自己的了。”


“吉爷,年少的时候也不是这番行事做派,可人啊,总会遇见两个走进心里的人,有的人命好,遇见的人拿他当珍宝,可九爷命算是不好的。”


袁九此时心神不宁,暖了暖才反应过来师爷的话。以前听说九爷年轻的时候是为了一个人学的旦角,那个人喜欢听思凡,所以九爷思凡唱的最拿手。


她若有所思的看向师爷,等着师爷把话说完。


“人活着不能活在戏里,戏文都是痴情男女,可这世道大家为了贪欲可什么都能做出来,伤害挂上了爱意,比拿刀子扎身上更让人心寒。小九,吉爷把后半辈子赌你身上,你可想好能不能接住,吉爷年纪大了,折腾不起了。”师爷说完暗自观察袁九的神色,毕竟他和袁武吉是过命的情分,有些话袁武吉说不出口只能他来说,可袁武吉要面子,话说到这里已经越界,希望袁九能明白。


“师爷,我的这条命是吉爷的。”有些事情自己的心早就给了答案,那有什么好想的,就像她看不透袁武吉又怎样,不妨碍把她这颗心交了过去。


“好,吉爷自己在面不好受,他说不让你进,但腿长在你身体,我可管不了。”,看着袁九坚毅的神情,师爷真心为老友高兴,扶着袁九走到门口,含笑的对袁九说到。


迎面扑来浓郁的血腥味,冲的袁九头脑发晕,她提起发软的小腿往里走,在看见床上狼狈的人,眼泪忍不住的眼眶里打转,几步扑在床头,哽咽的叫着已然混沌的人。


袁武吉汗哒哒的躺在床上,随着产婆正用力的按压着肚子而痉挛的抽动,多情的双眼痛苦的紧闭,嘴里用咬着一块白布,泛紫的薄唇上还有冒着血丝的咬痕。


不知是被袁九身上带着的寒意还是叫声唤醒,他缓缓的睁开眼,上了年纪的眉眼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懵懂,依恋的望着袁九,嘴唇无力的张合。


“小九,好疼。”袁九连忙把白布拿开,听到袁武吉的话连忙握住那只布满汗水而潮湿的手,强忍住哽咽,像一个幼兽不停的亲吻那斑白的鬓角,装作轻松的安慰着床上的人,“吉爷,生出来就不疼了,孩子马上就出来了。”


强烈的疼痛感呼回袁武吉的神智,当看清床边的人真的是袁九,那双依恋的眸子变成了惊恐,无力的挣扎着要抽出手让袁九出去。


见袁九态度坚决要陪他,连生产都没有流泪的人,竟无助的哭起来,非要把脸藏进被子里,说自己丑,不想让袁九看见自己的这副模样。


“吉爷,你要正因为生这个崽子出什么事情,我就先宰了这个崽子,之后自己下去陪你。”孩子卡在洞口,产婆怕憋的时间长孩子出了什么事情她的小命也留在这里,急得满头大汗,手里的力道又重了几分,袁九看嘴唇都泛着深紫的人还有心情想这个事情,口中不自觉的说出了真心话。


袁武吉听不得她说混话,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,一把抓住她的领口,桃花眼带着厉色刚想训斥她几句,就觉得腰腹间向被人劈开,忍不住的向下用力,随着一声沙哑的叫声,一阵婴儿的哭声在屋里想起。


袁武吉在床上修养了半个月,身子还没恢复便催着袁九收拾东西去法国,反正在袁武吉孕期就安排利落,袁九想等袁武吉身体养好再动身,但拗不过袁武吉的意思,只拖到开春,两个人便和贴身的亲信便登上开往法国的邮轮。


邮轮上两个人站在栏杆旁,静静的观望远处的夕阳,白胖胖的小崽子被随从抱在怀里。


温暖的阳光沐浴在袁武吉的脸上,袁九痴迷的望着这张上了年纪的脸,只觉着这张脸怎么看都好看,连上面长着的皱纹都符合自己的心意。


她眼馋的将人锁在怀里,贪婪的吸了吸袁武吉长衫上面的熏香,明明两个人熏的是一个香气,但袁九就觉得袁武吉身上的好闻。


年长者放松的靠在袁九的怀里,脸上没有往日的妆容,英俊的脸庞虽带着岁月的痕迹却增添岁月沉淀下来的儒雅,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少了几分阴狠毒辣,多了几分温润平和。


“一个老头子,有什么好闻的。”袁武吉看着袁九的动作觉得心里甜滋滋的,嘴上却逗了逗人,看着瞪的滚圆的眼睛,嘴角不由含笑的伸出手轻柔的抚摸着赖在自己肩头的小狼崽。


施罪者以爱之名施加着罪恶,让受害者懵懂的以为这就是爱的本意,还好,后来者带着无私的爱意带他走出枷锁,让他感到爱的美好,看,他赌对了。




我尽力了,终于写完了,吉爷别了。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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